“在這個時代，我們能清晰地掌握許多足球場上的數據。例如我們能知道這個球員，一場比賽跑了12345米……但跑動距離，能告訴我們他對球隊幫助有多大嗎？”

“他會不會跑得太多，反倒阻擋隊友？他奔跑的時候，有足夠的思考應變嗎？我們需要更深的足球認知，數據還反映不了更深的足球思維。”

這是豪爾赫·巴爾達諾的一段名言。這位阿根廷足球名宿、1986年世界杯決賽英雄，經常說自己是一個足球科學主義的反對者。

巴爾達諾反對的，只是“用數據說明一切”這種絕對態度。到目前為止，數據還遠不足以說明足球場上的一切。巴爾達諾的反對，恰恰是對科學或理性的尊重。

阿根廷和皇馬名宿巴爾達諾。

足球不需要數據和計算？

巴爾達諾是著名的阿根廷足球哲人，延續著梅諾蒂一系對于足球的深度思辨。例如比賽結果的不確定性、例如愛國主義情懷激起的臨場斗志、例如深度商業化變更對這項運動產生的娛樂化影響等。

巴爾達諾也是一個對戰術變化極其敏感的觀察者，因此穆里尼奧和貝尼特斯十多年前在英超和歐冠爭雄時，他用了“桿上一坨屎”來蔑視這兩人過于整體化的戰術風格。

巴爾達諾崇尚創造性，追求足球哲學意義上的浪漫超脫。他的足球講述，能開闊人的思路，甚至提升球迷的足球情懷。只是這樣的個體，當當皇馬總經理還行，去做主教練，就會很容易淹沒在功利征戰里。

但他并不是一個鄙棄現實的人，他更是一個能一針見血戳破現實偽裝的人。

巴爾達諾（右）被稱為“隱藏在馬拉多納身邊的殺手”。

所以巴爾達諾會說，保守被動的戰術，對整體足球運動的影響，遠遠大于那些真正有創造性的積極戰術。他也會批評各種“數據沉溺者”，不論球迷還是專業人士。

在俄羅斯世界杯，數據分解足球，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，然而這樣的分解，并不能概括足球的一切。許多反數據分析的結果，更讓足球呈現出了“有悖常理”的另一面。

用巴爾達諾的分析是：“太多的數據和計算，讓許多球隊感覺賽前做好了一切準備，大數據和數理模型，幾乎能預言比賽中將要發生的場景。可這恰恰是足球不需要的！”

巴爾達諾在怒吼，“足球需要的是不完美的完美性，我們熱愛足球，是因為其不可測、是因為足球運動中天才的瞬間迸發、是因為一些不可思議卻又符合人性的失誤、是球體的一次不規則運轉、是因為那個左后衛賽前和女友吵了一架以致魂不守舍……這些無法用數據測量的東西，才是足球不可測和美的存在。”

在現代足球的戰術和體能要求下，足球運動員的場上自由度越來越小，這種趨勢其實是對這項運動，乃至對體育本身的一種傷害。

足球的一切都被數據化了。

有些人根本不了解足球

足球是人的各種屬性放大展現：肌體和頭腦的矛盾、個體之間的對抗、群體之間的組合和競爭、人在壓力環境下的本能釋放、情緒起伏對球場表現的影響等。

所以毫無疑問，巴爾達諾是VAR的反對者。他的原話是：“如果我們追求公正，那就讓我們去努力奮斗爭取，這種爭取應該是在現實生活中，而不是在球場上。”

“足球是一個特殊時代的產物，足球最原本的身份，是一項非常簡單原始的運動，足球不應該承擔這些摩登時代的科學和商業要求。追求足球場上的絕對公正，這是一場必然失敗的戰爭。”

對于足球的傳播，巴爾達諾的分析更有意思，他認為有一場無聲的戰爭正在進行中：“實戰派”——那些因為身體力行長期從事足球、因而深度了解足球的人，但他們當中許多人無法自我表述足球運動的規律；以及“學院派”——那些并不真正了解足球、卻受過高等教育且很擅長闡述表達的人。兩種不同類型的人，在傳播表達著足球。

“對于俱樂部董事們而言，他們需要的只是有人呈現出‘科學證據’，來說明自己的足球設想是正確的，”巴爾達諾評析，“所有這些演講、PPT陳述中，‘科學’的字眼是最具說服力的，因為大家常識中認定，科學不可能錯。于是這場傳播和表達的戰爭中，雄辯滔滔的‘學院派’領先越來越大。”